价值二十万银,近四十万石的粮食,二十万束草料,三万担的棉布,以及一千箱的水肥。
在戚继光出发前往义州的同一天,关于松江河漕御史陈君庸的调查也有了一个初步的结果。
“所以,陈君庸的确是一文钱没贪。”朱翊钧在通和宫的龙池旁接见了海瑞,看完了奏疏,对着海瑞说道。
海瑞心平气和的说道:“那是,他的确没有贪墨,但比贪腐更可恨。”
“他的弟弟是南衙棉行商帮的商总,他的亲眷都在商行之中,他的舅舅更是南衙最大的棉纺主,他大舅在江左江右,有五十七家棉纺,本地棉价越低,他家赚的越多,根据臣从松江府稽税院查到的稽税账本来看,保守估计,他家因为陈君庸这一条政令,赚了七十余万银。”
海瑞在这一刻彻底理解了,为什么要夷三族、瓜蔓连坐、要诛九族,陈君庸看起来是干干净净,以清廉著称,光查他个人没什么用,一查他的家人,就是利益相关,他为家里谋取了如此可怕的利润。
皇帝猜的对,陈君庸不干净,打着为了穷民苦力的幌子,谋求私利。
海瑞继续说道:“陛下,也是松江巡抚申时行仔细盘查后,才明白陈君庸到底做了什么,为何到松江府的蒙兀儿棉质量差还卖十二文。”
“海岛棉是十六文,大明本地棉的实价是十四文,所有漕运抵达南衙诸府,尤其是抵达松江府的棉花,有四成都要进他们家的私库,然后从私库发卖的价格就是十四文。”
“从行商手里收七文每斤,卖出去十四文,里拐外拐赚了一倍,若是自己织造,又能多赚一笔,是真的生财有道!”
“除了陈君庸之外,还有赵参鲁、南京户部左侍郎周伯开等一共十四员参与其中。”
“生财有道?下令松江府抓人吧,让南衙缇骑抄家,掘地三尺,只给水不给吃的,先饿个六天,管顿饱饭,再饿六天,朕倒是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扛得住,怎么吃的就怎么给朕吐出来。”朱翊钧拿起了奏疏在奏疏上朱批。
怪大明皇帝心狠手辣,变着法儿的折磨这些势要豪右?海瑞觉得怪不得陛下,这棉纺生意,是大宗贸易,是大明海贸的拳头产品,是陛下非常非常在意惠及万民的产业,这产业快速发展的过程中,出现了蛀虫。
就这些事儿,不砰砰的给几拳封建铁拳,这些家伙,一定会变本加厉,大明开海大业,真的是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朱翊钧笑着说道:“一亿三千万人,每年只能考出100个进士,三年一考,一科就三百个进士额员,这些进士,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哪个不是百万挑一?哪个不是饱读诗书?这十四员不知道一旦出事,就会被朕责罚吗?他们知道,他们不是不怕,他们就是觉得,朝廷不会发现。”
“也的确,就经验而言,朝廷以前根本不管这些。”
朝廷以前不管,可是万历维新已经第十四个年头了,还活在过去,他不死谁死?
海瑞十分郑重的说道:“陛下,臣以为这都是新政路上必然有的,不算什么大事儿,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就是,陛下不必为这种生气,跟贱儒置气,那有生不完的气。”
“朕没有失望,有问题才正常,大明这么大,要是一点问题没有,朕就该反省,是不是言路彻底堵塞,人人结舌了,发展路上,总会遇到坎坷。”朱翊钧知道海瑞在担心他学了道爷摆烂,他反过来安慰海瑞,让海瑞放宽心。
不过是大明再次伟大路上,些许风霜罢了。
万历十四年是万历皇帝怠政的开端,怠政表现为:不郊,不举行郊祭,哪怕是让三公爵大祭司去郊祭都停了;不庙,逢年过节大事不祭祀太庙;不朝,不开朝会,文华殿廷议都不去;不见,辅臣、廷臣、朝臣们在皇极殿跪了几天都没见到皇帝;不批,不批阅任何奏疏;不任,不任免官员。
自万历十四年,一直到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大败亏输,万历皇帝才结束了懈怠,开始处理国事,长达三十三年的懈怠,耗尽了大明最后一口气,天下已有陆沉之忧。
朱翊钧面色凝重的说道:“海总宪,你是三朝老人,也以骨鲠著称,海总宪以为,咱大明眼下,可曾有朕未曾注意到的心腹大患?”
“有。”海瑞十分肯定的说道:“陛下,这次捐钱捐粮的海商,他们和过去那群土埋到脖子的地主老财不同,他们现在非常的积极,有钱有粮富家翁,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谋求政治权力,臣以为要对他们谨慎,他们要是正常的培养士子入仕,就不要多加干涉,如若不然,就得狠揍一顿。”
“比如这个陈君庸,他就是不是出自乡贤缙绅,势要豪右,而是新兴的商贾之家。”
海瑞不希望皇帝只看到了新贵积极的一面,而看不到他们的另外一面,作为大明江山社稷的一部分,谋求政治权力这没问题,但要通过不正当手段搞特权,那就别怪朝廷心狠手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