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础安推门进来时,胡承荫正坐在桌前认真地阅读涂尔干的《社会分工论》,他把所有的厚衣服都穿在身上,鼻子和手指尖仍旧冻得通红,而陈确铮却气定神闲地在信纸上奋笔疾书,见贺础安回来,他不着痕迹地拿起旁边的《云南日报》,盖在了信纸上面。
贺础安身上仍旧是临走时穿的那件单薄的长衫,脸颊冻得通红,刚进来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陈确铮和胡承荫二话不说赶紧让贺础安上了床,把三个人的棉被都给他裹在身上,浑身上下只有头发乱糟糟的脑袋露在外面,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陈确铮拎起暖壶,给贺础安倒了满满一缸子热水,递给贺础安,接着在他一旁坐下,静静地看着他。
贺础安从被子里抽出双手,把缸子捧在手里,胡萝卜一样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
胡承荫把手帕递给贺础安,让他擦去流出的鼻水:
“贺老师,天这么冷,你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啊!”
贺础安吸溜吸溜地喝着热水,缓过一口气来,慢慢解释道:
“临走的时候,石榴爸本来是想把他的棉袄给我穿的,可他就这么一件棉袄,我怎么忍心穿回来啊?”
“你也是不走运,偏偏赶上了这么个鬼天气,明明你去的时候还艳阳高照呢,今天下了一天的雨,昆明就好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简直要把人冻死了!”
待身子一点点暖和过来,贺础安开始跟陈确铮和胡承荫细细说起蒙自的情况来:
“老陈,狐狸,说实话,我今天差点儿没回来。石榴一家说什么也不让我离开,非得留我多住几天,我好说歹说肯才放我走。狐狸,帮我把地上那个布口袋拿过来。”
胡承荫将那个靛蓝色的土布口袋递给贺础安:
“这布口袋没见过啊!”
“我正要给你们呢!”
贺础安从土布口袋里掏出两个折得板板正正的布口袋,分别递给了两人。
“这是石榴和大椿做的,石榴织的布,大椿裁剪缝纫,咱们六个人一人一个,我已经背在身上了,每个人的颜色都不一样,我的是靛蓝色,老陈的是烟灰色,狐狸的是棕黄色,剩下这三个我明天再拿给她们。自打我们去了,大椿就没白天没黑夜地做,你们看,这里大椿还绣了咱们的姓氏!我真的没想到大椿小小年纪,手竟有这么巧!”
陈确铮和胡承荫把大椿缝的布口袋背在身上,口袋又大又深,能装很多东西,土布摸在手里十分厚实,有一种粗粝的质感,缝线和刺绣的针脚细密,足见大椿的用心。
“对了,大椿为了感谢绪衡做自己的律师,还单给她做了一个笔袋。”
贺础安从布包里掏出一个靛蓝色的笔袋,上面绣了两朵火红的石榴花,花朵呈盛放之态,绣工很是精湛。
“你们看,大椿还绣了两朵石榴花,绣得多好!现在正是石榴花盛开的季节,蒙自的山野间遍地火红,绪衡见了,一定会很喜欢的!”
贺础安对梁绪衡的爱意和思念溢于言表,胡承荫和陈确铮彼此看看,心照不宣地笑了。
但是想起玉大椿,胡承荫仍旧有些担心:
“贺老师,你快告诉我们,石榴一家真的愿意收留大椿吗?毕竟他们过得也并不容易。”
陈确铮笑了:
“狐狸,贺老师拿回来这么一大堆东西,你还担心这个?且不说石榴一家都秉性善良,退一万步讲,大椿幼时家教良好,识字懂礼,还有一手好绣工,她到了石家,不是添了‘一张嘴’,而是添了一个劳动力!”
贺础安点点头:
“老陈,你说的没错,我之前的确是多虑了。石榴一家非常欢迎大椿,不过短短几日,她跟石兰和石榴俨然成了亲姐妹了!我临走的时候,石榴阿妈阿爸再三跟我保证,说他们愿意把大椿当成亲女儿看待!他们一家一定会护大椿周全,让咱们放心。”
听贺础安这么说,胡承荫十分开心:
“那真是太好了,大椿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了!”
贺础安点点头:
“狐狸,说实话,我之前也有跟你一样的担忧,咱们在蒙自的时候也不是不知道,石榴一家的日子本来就过得紧巴巴的,况且大椿还口不能言,我只是想着他们能在咱们打官司的这段时间收留大椿几天,至于让他们把大椿当成一家人,长久地跟他们生活在一起,这是我从来都不敢奢望的。
我本想着第二天就赶回来,可是实在有些担心大椿初来乍到,可能会心生畏怯,就在石榴家多留了几天,可事情的发展却证明我完全多虑了。大椿一到石家,就开始帮着干活儿,她手脚麻利,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大椿不光能做农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