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米粒眨眨眼:“哪句?”
“他说:‘修仙之路,修的是心,不是术。’”
余米粒怔住。
那句话,确实是欧阳戎说的。那时他们还在桃源镇,日子清苦,可每个人都笑得坦荡。她记得那天傍晚,柳阿青蹲在井边洗菜,一边搓着冻红的手,一边对他们几个孩子说:“本事再大,心歪了,早晚摔跟头。本事小点没关系,只要心正,路就不会错。”
当时她还笑他酸,说他像老夫子。
可现在,她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还剑的?”宋芷安轻声问。
“是。”沙七狗颔首,“我不否认,最初接过降福时,我心里有过一丝得意。可越是得意,就越心虚。我配吗?我凭什么?仅仅因为和蓝师姐相熟?若是如此,那我和那些趋炎附势之徒有何区别?我不想让柳大哥失望,更不想让自己瞧不起自己。”
他说完,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欧阳戎身上:“谢谢你,柳大哥。虽然你没直接劝我,可你平时说的那些话,我一直记着。”
欧阳戎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他揭开砂锅,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坐下吧。”他盛了一碗汤,递过去,“饭凉了,话也该说完了。”
沙七狗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眼眶竟有些发热。
他知道,这一碗汤,不只是慰藉肠胃,更是接纳与认可。
他们没有追问他还剑的细节,没有质疑他的决定,甚至没有多说什么道理??他们只是像从前一样,留了一副碗筷,等他回来吃饭。
这就够了。
李纨在一旁静静看着,忽然感慨道:“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我看你们这群孩子,倒是真有几分那个味儿。”
“夫人谬赞。”沙二狗笑道,“我们可不敢称君子。”
“怎么不敢?”李纨摇头,“能守住本心的人,就是君子。尤其是在这种地方??人人争机缘、抢资源,你们还能彼此扶持,不争不抢,反倒让人安心。”
她说着,目光落在欧阳戎身上,多了几分探究:“陶心兄弟,你平日不多话,可我看你这几个朋友,个个都被你影响颇深。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让全场都安静了一瞬。
连余米粒都屏住了呼吸。
欧阳戎低头切菜,刀锋落在砧板上的声音清脆而稳定。
良久,他才缓缓道:“我没有影响谁。我只是……做我自己罢了。”
“做你自己?”李纨挑眉。
“对。”欧阳戎抬眼,眸光清澈,“我不骗人,不贪心,不占便宜,不说违心话。如果这些也算影响,那我认。”
李纨怔住。
她忽然想起昨日蓝若曦来找她时说的话。
??“李夫人,您觉得陶心兄弟是个怎样的人?”
??“老实,本分,靠得住。”
??“可您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他太靠得住,别人才容易防着他?”
当时她不解:“为何?越可靠的人,不该越值得信赖吗?”
蓝若曦苦笑:“可有些人会觉得,太过完美的人,反而不像真人。他们会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在装?是不是另有所图?久而久之,反而不敢亲近。”
她这才明白。
原来欧阳戎这些年,并非无人嫉妒,也并非一路顺遂。相反,他走得格外艰难??因为他太正,正到让人不安;因为他太稳,稳到令人怀疑。
可他从未改变。
哪怕被误解,被疏远,被暗中提防,他也始终如一。
就像此刻,他依旧在灶台前忙碌,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仿佛一根钉子,牢牢扎在这片土地上。
“柳大哥……”余米粒忽然小声唤他。
“嗯?”
“你以后……也会一直这样吗?”
欧阳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后继续翻炒锅中的菜肴。
“我会尽力。”
四个字,轻如鸿毛,却又重若千钧。
饭桌很快摆好。八人围坐,灯火初上,饭菜飘香。
席间谈笑风生,仿佛刚才的沉重从未存在。只有沙七狗偶尔抬头看一眼欧阳戎,眼中藏着感激与敬意。
他知道,有些人看似平凡,实则如山岳般不可撼动。
他们不张扬,不争抢,却能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他人心里的支柱。
夜渐深,星子浮上天幕。
饭罢,众人陆续告辞。
沙七狗临走前,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欧阳戎:“柳大哥,明日我还要去藏经阁抄录《清心诀》,你要一起来吗?”
欧阳戎正在收拾碗筷,闻言一怔。
《清心诀》是秋堂入门典籍之一,早已烂熟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