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面白底鞋里装着男人硕大的双脚,藏青色的棉布裤,藏青色的棉布外衫。男人的皮肤是暗黄色的,眼睛明亮深遂而又忧伤,鹰眼女人注视着男人,鹰眼女人的注意力最后被男人一头蓬乱的头发吸引。那头乱发就象一朵云,鹰眼女人设想驾着这朵云飞上天空,男人惊觉她的离去慌乱不堪,他若夸父追日一般在地面狂奔,他奔至悬崖放声大哭,她在他的哭声中象仙女下凡落在他的面前。
一阵刀割般的疼痛截断了她的思路,男人粗糙的巨手在她的颞颥来回游走,就象一把锉刀磨琢着她,一遍一遍,直到她的肌肤挂满血丝。
男人是个木匠,男人爱酒爱木头也爱女人。
男人的巨手移向精巧的盘扣,盘扣牢不可破,就象一个尽责的士兵在自己的岗位上誓死坚守。男人像一只失去了耐性的猴子一把扯开了木板的衣衫,他看见绣着荷花图案的年轮惊恐的紧贴向他,他在木板慌乱的鹰眼里看见自己心急如焚,他扑向木板,从木板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撩人的哼哼,他在木板的哼哼中迅速占领了它———他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完成别人订做的衣柜。
木板像沉睡已久的精灵突然惊醒,它不顾一切企图从男人的巨手里抢回失陷的身体,它左躲右闪,她是如此渴望摆脱他。它的抵抗惹恼了他,他象一头愤怒的公牛撕扯着紧附于它的一切,它的双手拽着年轮就象拽着最后的命脉,年轮就这样被两股巨大的反作用力牵引,最后在清脆的撕裂声中破碎。
他的巨手终于离开了她。很快,他的思想在他的巨手的拨弄下迅速从他的身体上退去,他就这样以疯狂地使用着锯子,刨子和凿子,以思想的**面对同样惶恐的它。他的巨手又折回来,更加粗暴,更加有力的强占它。他俯在它的身上,将它护在身前的双手挪至它的头顶,在朦胧的灯光里,他惊异于旁边鹰眼女人死咬着嘴唇不许自己的泪水越过眼眶的界线,她在男人酣畅的低喘声中责怪自己的无能,她看着它在他的身躯下渺小得象粒黄豆,她只能委屈它随着他的意志向前滚动。他控制着她,也控制着它。她无法阻止他压在自己的身上一拱一拱。
天亮的时候,男人举着一块被他精心完成的组件兴冲冲的向外飞奔,他站在发白的阳光下接受他人投射的赞许的目光,他深深沉浸在鹰眼女人的目光带来的巨大幸福中,他似乎瞬间拥有了世界的一切美好。他在原地不停的旋转,越转越快就象被鞭抽打的陀螺。
鹰眼女人在一片笑声中醒来,她看到自己的身体感到极端的无力,门外男人的笑声好比一支支锋利的箭,箭箭穿心令她痛苦不堪。她急急欲施予报复以洗刷自己的耻辱。她发现男人遗忘在床前的鞋子灵机一动,她发了疯似的在屋里翻箱倒柜寻找某种纤小的利器。男人在鹰眼女人找到一小捧细铁钉时闯入了房间,他看见女人站在古旧的深褐色杉木柜子旁,女人的脸因他的直视而涨得绯红,他将目光缓慢的向下移,他的目光就象一把火炬,逐渐映红了女人的每一寸肌肤。女人的形象使他陶醉,他感到自己就像神派向人间的使者,解救无知的女人使她脱离白色的丑态。他望向她,他急切的在她的鹰眼里寻找感恩的表意。
他的闯入吓坏了她。慌乱中她将握着细铁钉的手背在背后,她的手紧紧握住细铁钉,害怕因为自己的疏忽而使铁钉落出来,她越握越紧,手掌被戮出许多小洞,她感到疼痛,越痛握得越紧,她隐忍住自己的疼痛,肌肤因强烈的隐忍涨得通红。她发现他的眼睛在搜寻着自己,这使她感到害怕,身体僵硬在古旧的深褐色杉木柜子旁无法动弹。她想找个口袋将细铁钉装入其中,突然发现自己不雅的形象,她又气又恨垂下了高昂的头颅。她在他的注视下疾速走向木床,将自己的躯体掩盖在厚重的被子下。
男人含笑从床前走过,他俯身弯腰将脸浸入盛满清水的木盆,他双眼紧闭突感阳光在某种金属上的折射,他猛然睁开眼睛看见女人的鹰眼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鹰眼女人表情神秘莫测使他感到不安,他在不安中将脚狠狠蹬入鞋内,一阵强烈的刺痛从脚底迅速传至他的全身。男人忍着巨痛装作若无其事走出了房门,晶莹的汗水溢满了额头。女人躲在被子里偷偷的笑,笑声尖酸而幽怨。男人在屋外揭开钉入脚底的细铁钉,铁钉粘连着殷红的血液散发着阵阵寒光,男人在阳光里对着铁钉止不住打冷颤。
男人忍着巨痛走进了木具店,他拿起木推子在一根弯曲不平的木方上重复着推木的动作,随着木头刨花源源不断的从推子顶部吐出,弯曲的木方变得笔直而又光滑。男人埋头专注的推,一根紧接着一根,发了疯似的推个没完,似乎只有不停的推,鹰眼女人的形象在他脑里才能被淡忘。他惊异于鹰眼女人的尖刻,他觉得这个女人就象一把被磨利了的木刀,一刀一刀将苦痛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