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一场大雪飞旋而下。第二天上午即有邻居前来敲门,他们极为关心稍稍的安危: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它会不会冻死?看得出来,他们是真诚的,不像是趁机要将稍稍弄下楼顶的诡计。郎之嵩哥哥不无欣慰地告诉他们:稍稍已经搬下来了,在大雪降落以前。现在,它就在郎之嵩们家的阳台上。说着郎之嵩哥哥领来人走上阳台,并非为了凭栏远眺下面的雪景,而是将刚刚搭建的古怪的猫房指给他们看。
那猫房建在阳台的东北角,由断砖碎瓦拼接而成,上面盖着油毡和塑料布,南面有一个书本大小的出口。只砌了西南两面的墙,东面是阳台实心的底部,北面靠房子的外墙。猫房的缝隙处塞满了小木块和白色的泡沫塑料,说明它是在仓促中就地取材勉强搭成的。来人只看见了与阳台的整洁毫不相称的猫房,并没有看见稍稍。
稍稍此刻自然是在猫房里。来人降低高度,通过门洞向里瞧。还没等他稍稍看得清楚,就听见一种嘶嘶的声音,乃是稍稍向来人发出了警告。来人并未看清稍稍的模样,但听到了它不容靠近的威胁之语,因而断定了它的存在。稍稍既然存在于郎之嵩们家的阳台上,也就不再活动在上面的楼顶上了。郎之嵩们家与邻里之间的紧张关系至此宣告解除。
稍稍的活动被严格地限制在阳台之内。这样,只要通向阳台的门不开,室内依然可以保持整洁。时间一长,稍稍也就习惯了,现在即使是通向阳台的门开着,它也不会迈进房间一步。郎之嵩们家的三间房间和客厅对稍稍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世界。在阳台上,如果稍稍受到威胁,它会钻进东北角上的猫房,而绝无可能窜进房间在床下的某处或抽屉里藏身—一像它小时候那样。阳台上的猫房是如今唯一可能保护它的屏障,除此之外长方形的阳台上空荡荡的,并无一物。本来郎之嵩妈妈还在上面养了不少花草,稍稍就像一只山羊,有吃草的习惯。那些味道有异无法下咽的花木最后也被稍稍的体臭熏死了。如今的阳台上只见一些叠摞着的花盆以及里面干缩成一块的硬泥,可以遥想当年花繁叶茂的景象。稍稍若不想在阳台上呆只有钻进猫房。如果它既不想回猫房,又不敢走进房间,同时又觉得在阳台上呆腻了,再也不能忍受,那就只有越过阳台栏杆跳下去自杀。
后来郎之嵩哥哥去了南方,郎之嵩妈妈也找了一个老伴,搬出去住了,照顾稍稍的重任就落在了郎之嵩肩上。郎之嵩放弃自己的房子不住,搬回原来的家,其目的就是为了照顾稍稍。
否则的话郎之嵩哥哥就不能去南方发财(耽误了前途),郎之嵩妈妈也不能再找老伴(影响到老人晚年的幸福)。在此之前郎之嵩哥哥一直没走,郎之嵩妈妈始终不答应管伯伯的追求,也都是为了稍稍。他们的想法其实是:等稍稍死了,而后各奔前程。没想到稍稍历经艰苦,竟然越活越年轻,丝毫也看不出一点老相。如今,它那拒绝结婚的童子之身看来是派上用场了。这猫在阳台上跳跃腾挪,玩自己的尾巴,体毛也由灰色渐渐地转变成黑白两色,它的确是活出一点名堂和不同来了。郎之嵩哥哥和郎之嵩妈妈不禁害怕,心想,郎之嵩嫂子活不过这猫,难道他们也……?将稍稍抛弃或故意饿死委实于心不忍,但如此嫖在一起何时是个了局呢?这样郎之嵩便搬了回来,郎之嵩哥哥和郎之嵩妈妈因此在郎之嵩嫂子去世三年后获得了自由。
郎之嵩每天上班,下班后抽空照料稍稍,其实并不费神。有关稍稍生活的基本制度业已建立,在郎之嵩哥哥走后仍保持不变。郎之嵩没有将稍稍放进房间里来,以免跳蚤之灾。
它依然生活在阳台上,在那儿吃喝拉撒,吃的是生鱼内脏,也不用上火去煮。排泄物无须煤渣的掩盖,郎之嵩定时将它们清扫出去。只是那股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