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群越来越频繁地捅篓子。比如,另外有一天,在两个透明的尖冰棱柱之间,它们发现了一头象的尸体,它死在那里天知道有多久了。尸体半埋在冰雪中,上面裹满了冰,在浮冰中,它比金字塔下的埃及法老保护得还更好:寒冷能杀死生命,同样能保存躯体。任两位向导怎么吆喝,怎么咒骂,怎么用鞭子使劲抽,狗群还是兴奋地围住了庞然大物上,接下来,就只听见忙碌的颔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气喘吁吁,粘粘糊糊,令人恶心。这帮畜生填饱了肚子,却只动了那大象露在地面上的部分冻得硬邦邦的一点点肉,他们不得不等到狗群小睡了一阵之后,才重新上路。他们已经开始有点厌烦这些狗了。这将是他们依靠它们帮助的最后一天。他们继续前进,在永恒的光明中前进,蚊子大军云雾一般袭来时,天才略略变得昏暗。
回想一下,在这里,在这季节,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区别日子,太阳从来也不落下去。只有通过看手表,才能知道到了什么钟点,好安排作息,先用海鸥的羽翅扫一扫帐篷中的地,然后用厚厚的黑布条蒙上眼睛倒下睡觉。至于蚊子,他们的幼虫在无数的水洼中走向成熟,进攻得越发厉害了。每一立方米中分布的已经不是几十只,而是几百只,形成密集的纵队攻击,当你在永久的冻土上步行和踱步时,就钻入你的鼻子,你的嘴巴,你的耳朵和你的眼睛。按照安古克的建议,lee不得不又抽起烟来,尽管这是与德曼大夫所开的具体处方相矛盾的,而即便在在冰天雪地中,烟草的味道还是让他恶心不已。但这是驱赶双翅类昆虫唯一的方法: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抽烟为好,这是对它们复仇的时刻,两三支烟一起抽。
他们沿着这条几乎难以觉察的道路一直前进,每隔两到三公里,便有规规矩矩地堆起来的冰石堆作为标识。当地最初的一些探险者在路上堆起简单的石堆,表示他们的经过,开始时,这些冰石堆只是用作定位的标志,但有时候,它们同样还可以包括一些能证明该地区往昔活动的物件:用旧了的工具,烧焦了的食物,不能再使用的武器,甚至还有一些文件或者一些骸骨。有一次,他们就见到一个头盖骨,骷髅洞里还生长着几丛泥炭藓。
他们就这样向前行进着,一个石堆接着一个石堆,能见度下降了,因为蚊子远不是使环境昏暗的唯一因素,同时挡在那里的还有迷雾。迷雾不满足于扰乱空气的透明度,由此达到障目挡物的目的,它还能使物件大大地变得又粗又胖。与我们在后视镜中看到的事物不同,在后视镜中,我们看到的物件总是显得要比实际上的样子更远,而在一片白花花的巨大空间中,以为一个石堆那昏暗的影子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但还得坐一个钟头的雪橇才能到它跟前。
狗吃死象肉的事证明,向导的耐心是有道理的。在镭店港之后的第一站起,他们就在一家租车铺中,用所有的狗交换了三辆小车,车后挂着轻便拖车的那种。
他们乘上车子后继续前行,车子显得微不足道,在北极的寂静中发出太阳能自行车的那种简短的劈里啪啦声。
他们继续蜿蜒行进在冰雪堆之间,在身后灰蓬蓬的冰面上,留下许许多多的油点和污痕,不时地描绘出长长的环形线。以绕过冰雪屏障。一路上没有遇到一棵树,也见不到任何哪怕再小不过的草丛,一点儿也没有。那是因为在这一角落,自从五千万年以来,环境有了不少改变。那时候,这里生长着柳树、山毛榉、葡萄树、巨杉,但所有这一切,全都完了。只是在前天,稍稍靠南面一些的地方,他们还不时发现一些苔藓,一株模模糊糊的石楠,一棵衰弱的桦树或是一株折断了的杨树,一株小小的北极樱,一株偶然长成的牛肝菌,但是,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一眼望去,不见一丝植物的踪影。
他们始终吃着同样的个人份餐,营养很平衡,是专门为这一类活动研制的。但是,为了改善日常伙食,他们有一回捡了不少安格玛鱼,打算炸来吃。在一大块冰川坠落到海里后,一阵巨浪在海岸上投撒下这些沙丁鱼大小的小鱼;首先中的首先,他们必须驱赶海鸥,这些鸟儿阴险地盘旋在安格玛鱼的上空,威胁着要俯冲下来。又有一回,纳巴西用叉戟猎到一头海豹。然而,他们知道,海豹全身都是宝,它有那么一点像是猪的极地对应物:它的肉可以烤来吃,煮来吃,炖来吃,它的血有一股蛋清的味道,可以用来灌血肠,它的脂肪可以照明和取暖,它的皮可以做成极好的帐篷布,它的骨头可以做针,它的筋腱可以当线,人们甚至能用它的肠子制造漂亮的透明的窗帘。
至于它的灵魂,一旦海豹死后,它的灵魂就会停留在叉戟的尖头上。于是,安古克在火盆上用海豹肝做了一个菜,把肝和牛肝菌一起炒,为了不让灵魂冷下来,纳巴西把叉戟放在火盆旁边。
他们就餐的时候,安古克教lee几个表达冰雪的土语词,在伊格鲁语中,有一百五十个表示雪的词,从痂皮累累的雪,一直到嘎吱嘎吱响的雪,包括新鲜的雪,柔和的雪,坚硬的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