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朱标立阵如山、调兵如水时,消息迅速传出,直至奉天殿前,传入朱元璋耳中。
朱元璋正于寝殿小酌,得闻汇报后放下酒盏,眼角泛出难掩的欣慰。他未言语,只抬手指了指南窗外。
“他终于站住了。”
他身边的李善闻小声道“陛下,今日演阵,各部兵将无不俯首,京营三校之校尉更请托东宫留训一月,称太子指挥有法,众心悦服。”
朱元璋缓缓点头“再过一年,朕便可完全退了。”
演阵之后,朱标没有急于谢恩,而是登上太和前殿,亲自检阅三军,逐一过目各部演示之法,甚至亲手校射,为偏将指错。
有人低声感叹“太子殿下真是将相之才。”
吴琼立于众人之后,目光含笑“那是你们今日才见。我在兵部时,他一纸调令,能让五百校尉连夜动身;一口号令,可使两千骑兵夜行百里。”
众人默然。
演阵告一段落,朱标却并未退下,而是命奏鼓三通,再启“文策问对”。
百官哗然。节日观武已是惯例,但当朝太子借节设策问政,这可是前所未有。
而朱标站在高台之上,声音清朗“今朝之阵,乃兵威之实。但天下之治,不止在兵。诸位大臣可于太和殿正阶之下,自陈所策,吾愿听之!”
杜世清当即出列“臣有一策,关于三营兵器调度……”
朱标点头“请言。”
于是,台前议者接踵而至,策言连绵,一日之间,朱标立于高处,不倦不怒,皆一一记之、答之、辩之,整整四个时辰。
他心头一震,抬手高声道“今日政与兵,皆诸公所献,非太子独能,实赖众心共持。此为国之基、民之本、君之戒。”
殿前百官齐呼“殿下圣明。”
夜幕初临,宫灯渐明,朱瀚缓步走出太和门。
黄祁紧随其后,低声道“王爷,今日诸王皆有回音。”
“朱棡遣子入京,表称愿奉东宫为主;朱橚朱桢两人传讯各部,称愿开书院,行太子兵学为模本;至于燕王……”
“他呢?”朱瀚淡淡问。
黄祁面色微沉“燕王未有回书,只遣人口头问安,但拒绝入京。”
朱瀚静默片刻,轻声道“他不会来。”
“为何?”
“因为他自知,今日之后,已不再有可比。”朱瀚的声音缓缓,“他若入京,便是投降。”
“可他若不来,便是抗衡。”
黄祁沉声“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朱瀚停步,望着夜色中已隐去的太和殿光辉,眼神沉静。
“我们不应对。”
“让朱标来。”
腊月将尽,宫城上空积雪未融,长街残灯半明半暗。
年关将至,京城内外一派祥和喜气,百官回乡,庶民酬年,唯独王府与东宫,戒备愈紧。
朱瀚立于王府后堂,披鹤氅未解,手中细细翻着一份从通政司递来的名册。
“再查一遍。”他低声道。
黄祁恭敬回道“王爷,属下已将兵部录用、礼部审核、内卫备案三条渠道比对,确有数名新晋官员,履历多处重复、出身不明。”
“是谁引荐的?”
“东平侯门下,一位名叫周恒的幕僚。”
朱瀚目光陡冷“周恒……原为燕王军府簿吏,三年前入都,先附高煦,再转至礼部。”
黄祁轻声道“其与朱棣幕中旧人有密往,近年常游走于礼部与太学之间,表面清廉,实则暗结数位小吏。”
朱瀚阖起名册,沉声道“他们已经明着走文臣路线了。”
“谁?”
“燕王一系。”
他转身走至窗前,北风卷过廊檐,吹得琉璃声响微颤。
他负手立于窗侧,语气如霜“先是军中,后是庶学,如今入礼部……若放任下去,明年开春后,他们就能牵动朝议。”
黄祁神色微动“那要不要先行弹劾周恒?”
“不。”朱瀚回头,眼神冷静,“打草惊蛇。他不是主谋,是诱饵。”
“那王爷打算如何动手?”
朱瀚淡声道“从太学下手。”
“太学?”黄祁一愣。
“燕王想要借学士之口立声势,便让他们在讲堂里露真形。”
他拈起案上朱笔,在案卷最下一行圈点“召东宫舆策馆,移两名副正至太学为讲官。”
“然后呢?”
“然后让他们‘误讲’太祖律制,讲‘宗室议政’,讲‘储君若不配德,应由宗亲立监’——”
黄祁猛地抬头“王爷是要设一个局?”
朱瀚点头“以讲诱言,以言成罪。”
黄祁倒抽一口冷气“这等谋局,若非亲王之手,谁敢设?”
朱瀚面色平淡“不是为我设,是为太子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