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后,延和帝轻轻哼了一声,你替他担罪?说的好听,你可知他犯的是什么罪?你担得起吗?轻飘飘的语气却透着帝王之威。
晏晚晚却仍是维持着伏跪的姿势,语调更是平淡道,担得起要担,担不起也得担,自幼时,我义父便教导我人立于世,有恩必报,有德必酬。
好一个有恩必报,有德必酬!好!宁王果真教的一双好儿女!延和帝突然笑了起来,你们起来吧!
言徵与晏晚晚却并没有动。
延和帝叹了一声,不是你们说的吗?宁王说了,人立于世,有恩必报,有德必酬,这乃是朕的父皇母后在世时对朕与宁王的教导,朕与宁王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手足,朕还是他的兄长,他懂得的,教给子女的,朕又岂会不懂?
延和帝说到此处,微微一顿,却转头看向不远处被人押着,却神色莫名也看着这边的赵祁川,赵祁川正是因着宁王夫妇从前对他的恩情,这才做出这样的事来。一个能将恩情记在心中这么久,哪怕恩人都早已不在世上,还能以身偿恩之人,朕怎么忍心怪他?相信皇后也是一样!
所以……罢了!便将人带出宫去吧,只余生再不得入宫了。延和帝语声转淡。
赵祁川似是不敢置信,抬起眼望向延和帝。
言徵和晏晚晚怔忪片刻,却是立时高兴起来,多谢陛下宽恩。
谢罢恩,两人起身,不约而同转向赵祁川。
后者却是没有看他们,目光落在某一处,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却一声比一声大些,一声比一声尖利,透出两分癫狂之色。
延和帝蹙了蹙眉心,挥了挥手,让人将他和宝奎一并带下去。
言徵握住晏晚晚的手,转头与那些个喑鸣司示意了一下,他们即便被逐出宫去,也自会有人照看。
赵祁川被拉着往殿外走去,看着眼界里,那一双并肩而立的璧人渐渐远去,那身影与记忆当中另外那两人的身影融在一处。
够了!他想,当年刚入宫时,被人欺负,特意在大雪天里,打伤后扔在废宫的雪地里,任他自生自灭,他本以为他的命在那日便该绝了。没想到,却多活了这么多年。尝试过权力的滋味,也感受过人间的温暖,就为了得到过,却又失去了的那一丝黑暗中的光亮与温暖,他筹谋这么多年,走到了这一步,够了!当真够了!
虽然未曾手刃罪魁祸首,但文皇后乃是那两人的至亲至爱,她虽然没有几日好活,可就这么苟延残喘的几日,她也要饱受蛊毒发作之苦痛,这只怕比杀了延和帝和文公还要来得痛快!如何不够?
没错!这也是他的报复!否则,身处深宫的皇后如何会知晓蛊毒,又刚好听说了以身引蛊之法?
都是报应!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赵祁川笑着到了殿外,四周一片莽莽的雪白,冷气裹身,顷刻间,他好似回到了多年前,倒在雪地里奄奄一息的时候。
眼睛渐渐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一道身穿红裙的身影硬是闯进了这惨白一片的世界之中,那样的明艳耀眼,一只手将他从雪地里扶了起来,可怜的孩子……你醒醒!
赵祁川被四下里白惨的雪光刺得睁不开眼来,手上那串被盘的油光水滑的珠子串绳突然断裂开来,那些珠子散落着蹦跶到了地上,噼啪作响。
自从萧衍和沈南烛死讯传来的那一日,他开始信佛,如今佛前许的愿也算都应验了。
报仇雪恨。
还有看看那两个只在信中听说过无数回的孩子。
他们都很好,很好,你可以放心了吧?阿姐——
赵祁川的笑声渐渐远去,殿内沉寂下来。
延和帝似很是疲惫,坐于龙椅之上,良久不语,其他人或是不愿,或是不敢,都是沉默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的小内侍打起帘子,才发现外面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迷雾散去,阳光破云而出,天,竟是放晴了。
数日之后,朝廷张榜,将十四年前宁王谋逆一案真相昭告天下。
晋武侯贪财,文公与孟小七、韦冲等人被仇恨蒙蔽了理智,还有清远伯的野心,无数人的私心造就了当年的惨剧,真相,亦是令人唏嘘。
宁王,还是那个宁王,可大宁却早已在十四年前,便永远失去了他。
好在,宁王还有后,一道圣旨册封,宁王之子承继亲王位,不降等,朝中与百姓为了区分,便称呼其为小宁王。
据说小宁王本是已经成了亲的,延和帝却不知怎么想的,恁是要让他重新再举办一次婚仪,甚至已经让钦天监看日子了。
谁知,钦天监的黄道吉日还没有测出来,皇后却薨逝了,小宁王的婚事只得暂且搁置。待到过了年关,北狄犯境的消息就传回了上京。
如今偌大的上京,能够领兵抗击北狄的,居然也只剩小宁王一人。另还有他麾下那支刚刚平定叛军,又与叛军一起整合,正在上京城以西的大营内操练的骁龙骑了。
延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