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上面的墨迹,毫不犹豫地将其撕成碎片。
他已经发现了,四殿下这次找到自己时,并没有自称本殿,而是自称“我”。
“属下可不能走,属下要是走了,您还有谁呢?”谈风抹了一把眼泪,笑着说。
此刻的乾元殿内,只有楚霆骁,苏景渊和角落里的张德胜三人。
炭火温暖,龙涎香气息雍容,殿内却还是有一种压抑的寒冷。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苏景渊将过去发生的一切缓缓说出,没有隐瞒一个字。
楚霆骁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愤怒,到沉痛,到最后归于平静。
许久,他低沉地开口“苏景渊,朕本以为,你会如范谦所愿,替范家求情。”
他也好几年没见到苏景渊了,这次见到,完全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曾经的苏景渊俊秀,潇洒,放荡不羁,后来他阴郁了许多,可仍旧是个俊美的公子。
可是现在,他明明比自己还小几岁,却两鬓发白,身体佝偻,满身沧桑与煞气。
有的人即使从军入伍,仍旧努力保持着翩翩风姿,如雍国那位靖王萧稷尘,是赫赫有名的风雅儒将,自己的长子楚凛,少年从军,去年见的时候也仍旧傲岸风流,因为他们虽然金戈铁马,征战四方,心中却有沟壑,有一个避风港。
而有的人,却是在赎罪,在发泄,苏景渊就是后者。
苏景渊轻轻摇头,他怎会替范家求情?让范家继续作孽?
他说道“这些年,臣助纣为孽,让范家越发肆无忌惮,之前,也是臣犯下滔天大罪,却还心存侥幸,贪生怕死,臣自从那日后便受范谦与范琼然威胁,这一次,绝不会再妥协。”
楚霆骁望着他,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他甚至想过苏景渊跪下求饶,让自己看在苏景清和苏家的份上,饶他一条性命;也想过苏景渊会带兵回京,进宫造反;甚至想过,他会在现在,刺杀自己。
可是,苏景渊什么都没做。
他,认罪了。
他漆黑的眸子悠远而深邃,慢慢的,一点点泛起泪光。
范谦以为,他回京,就能够改变一切。
范琼然也以为,他回来后,范家便能翻身,东山再起。
现在,他苏景渊真的回来了,但不是为了范家!
他面容一肃,浑身气血涌动,在楚霆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以手化掌,击向自己的胸口。
“张德胜!”楚霆骁大惊。
张公公急速出手,还没赶到,苏景渊的手已经落下。
他双目微睁,嘶吼道“臣愿以死谢罪,请陛下诛范谦,杀贤妃,废楚昭,以安天下!”
雄厚有力的声音,在乾元殿内回荡,掷地有声。
说罢,一口鲜血从苏景渊的唇角溢出,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如纸。
张公公慌忙扶住他,把脉一番“陛下,苏将军自废武功,危在旦夕!”
“好啊,好……”
楚霆骁喃喃自语,黑眸暴怒,忽然一脚踹上张公公的屁股,把他踹翻“还不快去找御医!找杜院判!立即!”
苏景渊半阖着眼眸,嘴角一直上扬着。
一切都结束了。
这就是他的选择。
他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三日后。
一伙伪装成商队的雪原王庭蛮戎士兵,在持通商文书度过南府潞州时,被潞州都尉周冉发现异样。
他刚要带兵搜查,这些所谓的蛮戎商人便暴起逃窜。
周冉率领潞州轻骑追捕他们,半日后,共捉到蛮戎三十四人,有两人走脱,不知去向。
经审讯,这些蛮戎交代了自己的身份——他们就是上个月,在京郊刺杀永宁公主的那群刺客。
怪不得北府那边的关卡都没有抓到他们,因为他们没有走北府回雪原,而是选择从南府绕路,企图经过锦州,从雍国的地界回去。
这些蛮戎手中的通商文书,是范丞相帮助伪造,一路上也都有范家人暗中相助。
范谦之所以没有将他们灭口,是因为他们的首领名叫栾提空。
栾提空是之前被苏景渊杀死的蛮戎左谷蠡王的儿子,也是蛮戎单于莫顿的义子,在王庭地位很高,如果他死了,蛮戎说不定以后就不会再和范家合作。
可惜的是,栾提空逃走了。
但范家勾结蛮戎,谋害公主的事,则证据确凿,辨无可辩!
初平四年腊月初七,皇帝下旨。
——丞相范谦通敌叛国,任用佞臣,谋害公主,罪无可赦;
其子范慕远残害百姓,为非作歹,身上背负十二条人命,罪无可赦;
范家范和,身为商贾勾结朝臣,危害百姓,勾结蛮戎,罪无可赦!
三个罪无可赦,三人将在十日后,在宣武门外斩首示众。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