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他这些年与范家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自己。
苏景渊这才知道,范家都做了什么,楚昭都做了什么。
他怎敢,他们怎么敢……
那日苏景渊吐血昏迷,醒来后,便带亲兵昼夜不休地回京。
不知不觉,三人已经逛了好几条街,正午的阳光映照着苏景渊冷硬的脸上,却无法融化他眼底的坚冰。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所纵容,才是范家越来越肆无忌惮,危害江山的根本原因。”
苏景渊眯起眸子,怔怔地看着一名贩卖糖糕的小贩,低声自语。
京城真是繁华,可万里之外的剑北关,因为饱受蛮戎与战火洗礼,所以百姓们饥寒交迫,死伤者无数。
他奋勇杀敌,不就是为了守护燕国的百姓,为了燕国江山社稷吗。
若放任范家之流继续为祸,终有一日,这繁华的上京城,也将毁于一旦,变成另一个剑北关!
苏景渊蓦地攥紧了手。
“二叔,你看,前面就是醉仙居了,咱们去喝点酒吧?”苏白笑着提议。
苏景渊抬起头,望着醉仙居十几年如一日的黑色烫金牌匾。
他想起了他年少时喜欢的,却辜负的赵姑娘。
他这一生,从接下那杯酒的时候,就已经毁了。
“我要即刻入宫,面圣。”苏景渊忽然低沉开口。
苏白惊讶道“怎么这么突然,二叔,您这么多年没回京了,公主还说让我带您好好逛逛呢。”
苏玄也闷闷地点头“正是。”
苏景渊已经转身,向宫门方向而去。
苏白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鼻翼泛起酸涩。
二叔明明只有四十余岁,正值壮年,却因为长年征战,身先士卒,背已经微微弯了。
他黑色的头发里,也掺杂着丝丝银白。
“我已经辜负太多人了,”苏景渊的声音轻轻传来,深沉而平静,透着一种坚定,“却绝不愿,辜负自己这一生的信念。”
“二叔,你的信念是什么……”苏白的声音很低,似乎是在问自己。
“愿大燕昌盛,百姓安居。”
苏景渊说。
他在杀死一个又一个敌人的时候,早已将阴谋抛之脑后。
他只愿,这片土地能够永远繁荣,昌盛。
两人目送着他消失在长街尽头,往宫门的方向走,并没有阻止。
很快,苏景渊就走到文华门的门口,一路上没有人阻拦他,宫门处,楚意和萧晏,以及身后一队控鹤司正在此等候。
“永宁公主?”
苏景渊的脚步停下,淡然地看着面前一身朱红官服的楚意,声音低哑,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楚意微微颔首“晚辈永宁,见过侯爷。”
“看来臣不需要让小白替臣道谢了,”苏景渊抱拳行礼,“多谢公主能让臣能在进宫前,最后看一看两个侄儿。”
楚意打量着他,前世她根本没有见过苏景渊。
她只知道,四年后,蛮戎王庭莫顿突袭北府,大哥战死,苏景渊亦战败。
然而苏景渊死战不退,直到十万定远军与边军战至最后一人,十万忠魂,埋骨剑北关。
而仅一眼,楚意就确定,苏景渊绝不是和范家同流合污之辈。
他看起来与父皇年纪相仿,生的一双清瘦硬朗的面容,脸颊微微凹陷,黑眸深沉又锐利,仿佛藏着璀璨夜空。
他的薄唇抿着,一身凌厉煞气,没有任何温和的感觉。
这是一个不会妥协,内心坚定的人。
可他的背却微驼,仿佛背负着太多重量,将他压得佝偻起来。
“苏伯伯,欢迎回家。”
楚意对他露出一抹笑容,语气轻松,黑白分明的杏眸没有任何质问,人畜无害,干净得像是秋夜里最纯粹的月亮。
苏景渊的瞳孔陡然收缩,浑身的冷硬忽然柔和下来,身上的煞气也随之一散。
这一异动让萧晏微微皱眉,凤眸微眯。
这个老男人打的什么注意?他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腰间的匕首。
苏景渊的眼神落在萧晏身上,又看回楚意,好像明白了什么。
“雍国的……公子萧晏?”他问道。
萧晏道“正是在下,见过苏将军。”
“你长得不像你父皇,”苏景渊回忆了一番,道,“倒是像萧霁尘那小子。”
萧晏收敛了敌意,很满意苏景渊的话。
“公主说,这里是臣的家?”苏景渊这才轻声问道,语气温和。
楚意点头“燕国是由你守护的,当然是你的家。”
这个冷酷严肃的中年男子听到这话,忽然眼眶一红,指尖颤抖,从袖中取出一枚浅黄色的玉佩,双手呈上。
“臣听闻公主自幼身体虚弱,这玉佩是千年暖玉所做,佩之可温养身子,还望公主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