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打从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包括被拉出来做替罪羊,也包括被钉在耻辱柱上。
想想以前,其他人,甚至是自己父亲对自己的不理解,再想想当初太孙殿下在离开应天前往山东时对自己说的话,陈成认为值得。
他一生都不会忘记,那日朱瞻垶在离开之前拍着他的肩膀,满脸欣赏地对自己说: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好,这世间所有人都想让自己完美无瑕,哪怕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要有淤泥的基底,能向着完美无瑕努力的人有的是,但能下定决心成为淤泥的人却很少。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陈成感觉自己重获新生,仿佛前半生的偏执都有了意义。
当时陈成就想要放下一切,哪怕只是成为朱瞻垶手底下的一名无名小卒他也愿意,只因为那一句认同。
但朱瞻垶缺告诉他,自己即将去的倭国战场并不适合他,因为还有一个地方更需要他。
在朱瞻垶离开山东前往倭国的当天,陈成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应天府,在自己母亲的房门前跪了整整一夜。
自那一天起,陈成就下定了决心:自即日起,陈成是陈成,但也不是陈成。
他是皇太孙朱瞻垶麾下……不,他不受任何人指挥,他仍然是那个偏执狂陈成,一个偏执到了能做出任何事的偏执狂,比如亲手杀死桑泰森这个南掌国王。
“沐昕啊……”陈成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看着杯中酒沿着杯壁慢慢的形成了一个涡流,但始终逃不开杯壁的限制。
“你父亲为什么愿意一生忠守云南,不离寸步呢?”
“别拿你跟我父亲比!”沐昕有些生气,但也没有那么生气,因为他知道陈成的意思。
“我祖父母早逝,若非太祖高皇帝不嫌弃,将我父亲视若生子,我父亲不是死在逃难的途中就是被元人滥杀了。”
“可你呢?你哪一点沾边?”
“呵呵,是啊,太孙殿下于我比不得太祖高皇帝于你父亲……”
陈成微微一笑,但情绪却并没有任何的波动。
“沐昕啊,咱们今天学着点文人,来点儿文艺的。”
“太祖高皇帝于你父亲不仅有养育之恩,更有知遇之恩,但太孙殿下于我也不差。”
“子曰:朝闻道,夕可死矣。”
“我陈成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在别人不理解的目光中浑浑噩噩的活了十九年。”
“这十九年里,别人不理解我,就连我父亲也认为我的想法过激,唯独只有太孙殿下认同了我。”
“我不是什么斯文人,这或许不是所谓的‘朝闻道,夕可死矣’,但我觉得最起码算是士为知己者死吧。”
“哪怕,太孙殿下甚至都不知道这一点。”
看着一脸澹然的陈成,沐昕突然释然了。
在这世上走一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一个人可能会因为权势、金钱甚至一个眼神就低眉顺眼的活着,有的人则会选择奋起反抗。
而有的人则会像是现在的陈成一样,只是因为一句“士为知己者死”就将自己的一切都放下,哪怕是性命。
就在那一瞬间,沐昕甚至有一种错觉。
陈成可能不比诸葛亮对刘备,也不比《史记·刺客列传里的曹沫、专诸、豫让、聂政、荆轲、高渐离等人,但也绝对算是个忠义之人了。
最起码,他愿意为了朱瞻垶一句简单的认同而放弃一切,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士为知己者死吧。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沐昕看着很是平静的陈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种人一般都很执着,也很单纯。
在他被灰尘掩埋时你不会觉得有什么,但若是有朝一日他身上的灰尘被一扫而空,显露出玉石那沁人心脾的色彩时,你就会爱不释手。
然后,当你看着他一心赴死,甘心为了心中所想而破碎自己时,你又会觉得可惜。
“我?”陈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满面笑意地站起了身,弯腰提起了脚边的布包。
“我的人生早就已经被规划好了,有岔路,但所幸还能回归正途;有绝路,但所幸有人愿意拉我一把。”
“可唯独……没有退路,因为我自己亲手将自己的退路封锁。”
将布包甩到肩头,完全不在意它还散发着的血腥气,转身朝着沐府大门而去的陈成在沐昕眼中少了几分偏执,多了几分洒脱。
“沐昕。”
走到门口处,陈成突然停住,举起了左手,微微偏头。
“太孙殿下曾跟我说过,不要太过在意世俗的眼光,因为没有回音的山谷并不值得你义无反顾的纵身一跃。”
“但现在,我找到那专属于我的山谷了,它会给我回音,会抚慰那仍旧活在我心中,也仍旧年幼的我。”
“或许现在的你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