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又被老娘拐弯抹角的‘禁足宫中’,看见大殿之外、宫墙以内的官场忙碌起来,刘盈自也是按捺不住好奇。
将那本快被翻散架的汉律丢在一旁,刘盈随便踩了双鞋,便从自己的宣室殿走了出来。
看着宫内密密麻麻,又无时不在忙碌着的一道道身影,在宫中‘闭关’许久的刘盈,也是不由有些轻松了起来。
但在走出殿门,稍一打量宫内的物什之后,刘盈轻松愉悦的心,便在眨眼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此何人之令?!”
一声嘹亮的高呼,顿时惹得周围数十步范围内的身影齐齐停下动作,略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刘盈,便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撒向远处。
抬起头,循着周遭众人的视线望去,待看清那腰挂金银、系紫绶的老迈身影,刘盈本就拧紧的面容,只再沉了一分。
不知是听到了刘盈的呼号,还是感受到了诡异的氛围,那老者稍交代几声,便极其自然的回过身,快步走到了刘盈面前。
“陛下”
“此为何故?!”
不等王陵拜谒之语道出口,刘盈便急不可耐的发出一问,语调中,分明带上了一丝责备!
却见王陵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笑着直起身,不忘擦了擦额角的汗滴,才笑嘻嘻的露出没剩几颗的牙齿。
“陛下何发此问?”
“此非本有、当行之事?”
语调轻松地道出一语,王陵又笑了笑,朝周遭众人稍一挥手,示意继续干活,而后便将刘盈轻轻拉到一旁,面色也不由稍一肃。
“陛下。”
“今岁大朝仪,乃陛下新君继立之大典,更乃陛下遍封功臣、恩赏元从之良机!”
“如此关乎宗庙、社稷之大事,陛下莫不亦欲于长乐操办?”
听闻张苍此言,刘盈虽并未开口,但面上阴沉之色,也没有丝毫松缓的趋势。
看看王陵都干了什么?
典礼所用的祭台、礼器,乃至于登基大典才有的高台
——王陵,分明是想把今年的大朝仪,放在未央宫!!!
想到这里,刘盈本就阴沉的面色不由更紧了一分,就连牙槽都被刘盈咬紧!
若非王陵是‘前世故人’,刘盈差一点就要以为王陵,是又一个‘离间天家母子’的乱臣贼子了!
即便知道王陵此举没有恶意,此刻的刘盈,也丝毫不敢在这种极为重要的政治活动中托大。
——国之大事,唯戎与祀!
而对于如今的汉室,尤其是对于如今的刘盈而言,除了逢年过节拜谒太庙、高庙,这一次的大朝仪+登基大典,便是‘祀’一项中最重要的部分!
尤其是在此刻,宫外流言蜚语,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少年天子会不会马上开始整理朝堂,开始着手为来年亲政做准备’的微妙时节,刘盈就算脑子被戚夫人踢了,也不可能拿大朝仪去刺激老娘吕雉!
想到这里,刘盈望向王陵的目光中,立时便带上了一抹本能的防备!
但最终,刘盈还是费劲心机,让自己接受了‘王陵真的不是奸贼’的事实。
而后,便是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天子刘盈,竟满面庄严的侧过身,说教起了年仅七十的元勋老臣,当朝内史:安国侯王陵。
“安国侯之忠义,朕自知之,亦甚敬之。”
“然安国侯此举,莫不独念朕天子之威,而视太后为无物?!”
“今朕年弱,朝中政务皆由太后掌、决,政令尽出长乐宫!”
“如此之时,安国侯行此等异举,岂不使朕于太后当面,陷不忠、不孝、不义之地?!”
听闻刘盈先前之前,老王陵本还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但在听到刘盈后面这一番直白无比的询问后,王陵的面色,顿时就有些僵硬了起来。
今天这一出,要说王陵没有私心,那或许确实有些虚伪。
但即便有私心,王陵的私心,也绝对不与公义相悖!
——先皇刘邦驾崩之前,遗诏‘太子刘盈继皇帝位,年十七加冠亲政’,王陵可是在场的!
在王陵看来,既然先皇都做下交代了,那就应该遵循先皇的旨意,在刘盈十七岁的时候行冠礼,并临朝掌政!
现如今,刘盈已年近十六,距离先皇‘十七岁加冠亲政’的年限,只剩下了一年多的时间。
十七岁加冠亲政,自然不能死满了十七岁、加了冠,才开始盘算临朝掌政,而是应该早做准备,尽早开始接掌大权!
而即将到来了的大朝仪,以及刘盈的登基大典,便是王陵严重‘恩威皆立’的良机!
错过这个机会,那未来的一年,刘盈就只能在未央宫里捏泥巴;
等来年,刘盈年满十七了,却连朝堂的结构都不了解,到那时,即便王陵等老臣站出来,力挺刘盈‘遵先皇遗诏加冠亲政’,恐怕也会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