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母亲,则每天抱着家里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以泪洗面,从天不亮就开始上街找孩子一直到后半夜才回家。渐渐的,这个女人染上了酗酒的习惯,在梦里,总是梦见一个和阮兴国长的极像的男人在上山下乡风行的时代于一天农活之后趴在磨盘上写诗。他的风度吸引了她,他在相处很久之后的那个晚上,告诉她‘户口的事,我能帮你解决,因为我喜欢你’,随即,在冰冷的柴房里,于铺满稻草的地上脱下了这个女人的衣服,俩人
后来,这个女人怀孕了,然后那个男人却在留下一句‘我会回来找你,很快’回到了大城市,上海。
阮兴国的妈妈安静的等着,三个月的时间里,她成了村里最懒的姑娘,总是找各种理由不上工,还在三个月以后,跑了。
上海,她只知道自己男人在这座城市,等找到了他留下的地址,却发现那个男人根本没在这住过。
挺着大肚子的她已经无法在回到村里,从农村到城市的户口也没人给她解决,对,她,原来根本不是黑户!
生孩子,这个女人一个人在出租屋里用仅有的积蓄自己搞定。
坐月子,在那个所有人都很穷的时代,她只喝小米粥。
好不容易等孩子熬过了三个月,这个女人碰到了原来村子里的老乡,他说,‘可找着你了,你算是把你爹妈给坑苦了’。
原来自己的出走让整件事爆了光,村里到处都是风言风语,有时候,那些爱扯老婆舌的老娘们儿竟然当着爹妈的面戳他们脊梁骨。
完了,她的全部世界都完了,整个生命里剩下的唯一寄托,就是襁褓中的孩子。
这个女人没有回去,她选择了当山鸡,离开上海后,去了南方的一座小城市,以黑户的身份干最低贱的工作养活孩子,当然,每当累的熬不下去时,看到那个和他父亲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可现在,这个孩子也没了。
阮兴国挨了打躺在街上躺了很久,在睁开眼,身边是嘲笑他的小伙伴,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嘲笑比母亲的责难好听多了,那嬉笑间的‘你啊,就是手艺不行,不能光见着贼吃肉见不着贼挨打,欠练这是。’听起来是如此舒服,哪怕把事办砸了,也没人埋怨自己。接下来,阮兴国开始和这群孩子学该怎么偷东西,该怎么从人兜里把钱掏出来,刀片怎么用,锁怎么开,如何判定一个人兜里有没有钱。
后来,阮兴国看了一部电影叫《天下无贼》,火车上范伟出来打劫的时候,葛尤说的那句‘就烦你们丫这帮打劫的,没有一点技术含量’把他笑疯了,当年,在想当年,偷东西真是个技术活,练的就是一双手和一双眼,要不然,挨打和送官都活该,谁让你手艺没练到家呢?
九十年代末,阮兴国的手艺算是练成了,好不容易在火车站牵了个大头儿,弄了十好几张老人头,那时,他已经成了这堆孩子里的孩子王,这群孩子也换了好几波人,他是里边时间最长的一个。那天晚上喝酒,喝多的孩子们开始挨个讲述为什么要离开家,怎么不愿意在家里待着的时候,阮兴国发现自己的情况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他没有总打的他的后爹、也不是被寄养在爷爷奶奶家、更不是村里没人管的野孩子,好像,他比这些人好了很多
他想家了,想起了自己的妈。
当、当、当。
饭馆里,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电视上,央视盛大的晚会接近尾声,这,是千禧年到来之前的最后一点时间,今天是元旦。
阮兴国分了钱,把手底下那些人安顿好以后,独自一个人漫步在街头,空空如也的城市让他根本控制不了对母亲的思念,不知不觉间,家门已经出现在了眼前,而这个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疯癫了般在街头沉默着走了多久。
距离家门越近,他心里越虚,不知道母亲变成了什么样的他有点不敢回去,这些日子,阮兴国也当了一回被车灯照着的山鸡,顾头不顾腚的把脑袋插进了雪里。
终于,他把兜里的几百块钱掏了出来,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撒谎,该怎么说这些日子去哪挣钱的事,怎么解释要不是看母亲辛苦,绝不会离开家,把自己想象的大义凌然才敢敲响房门
当、当、当。
吱。
缺油的房门被敲开了,门没有锁,以阮兴国的了解,自己母亲绝不会这么做,一个单身女人怎么可能不锁门呢?
在往屋里看,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席面上全是自己爱吃的菜,曾经爱吃的菜,而那两副碗筷干净的放在那,碗里没有醋,根本没人吃饭。
在扭头,于里间屋,阮兴国看见了一个影子,定睛观瞧,一具躯体正挂在老平房的房梁上,微微晃动。
阮兴国傻了,死尸脚下是被喝光酒液的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