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可惜的是,1956年我父亲还是被打倒了。记忆中,一群人冲进我家,把我家砸了个稀巴烂,当着我们的面把父亲五花大绑抓走了。从此,我没有了父亲的消息。
我和母亲、姐姐赵雅玲、妹妹赵雅惠、弟弟赵雅仁也被赶出来,赶到了A市边上的一个靠近海的小山村里面,母亲也被挂上了地主婆的帽子。
还好的是,那个村子里面大部分农民都曾经接受过爷爷和父亲的救济,所以对我们还是比较友好的。我当时是很害怕的,我印象中爷爷、父亲都是大大的好人,不管对谁都是笑眯眯很和气,怎么可能变成坏人了呢?这在我父亲被抓走后我一直想不明白,曾经问过妈妈为什么父亲是坏人,妈妈也从来没有给我过答案。
1957年我失踪过一次,失踪了三天,但是我自己却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姐姐偷偷告诉我,我是在睡觉的时候突然不见的,然后三天后又躺在家门口。但是我记忆中,我只是在睡觉,一睁眼就看到大家围着我哭,我还问大家怎么回事,才知道我不见了三天。
这个失踪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影响,只是从此以后,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就慢慢地有些古怪了。
1957年底,我家里不知道为什么着了大火,我抱着我弟弟逃不出去,整个房间都是熊熊大火,眼看就要烧到我们了,我和弟弟的脚下却突然裂开一个大洞,我们掉了下去。而且这个大洞还通到院墙外,让我和弟弟逃过了一劫。但是大火烧完后,母亲和姐姐找这个大洞,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以为我和弟弟说胡话,但是我知道我说的肯定是真的。还有台风的时候,我在屋外被一棵大树砸倒,眼看着磨盘一样大的屋顶就要砸在我头上,但是却突然被什么东西震开了,然后压着我的大树也莫名其妙地断成了两节。
我曾经告诉过妈妈我觉得好像总是有人在打量我,我妈妈会抽我耳光,说我胡说八道,没有人会打量我们。让我再也不准说有谁打量着我这样的话,耳光挨了几次,我再也不敢说了。不过,直到16岁,这种有人打量着我的感觉都没有消失过。但是,我并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很安全。
母亲在父亲被抓走后,性格也大变,她本来是个爱说爱笑的人,而且也很有文化,但是来到这个山村之后,脾气越来越坏,经常会边哭边责骂我们。母亲瘦得很厉害,每天很早就要起床去劳动,要不我们全家可能都没有吃的。我记得有次母亲病了实在起不来,姐姐也才13岁,根本不能下地干活。家里的东西吃完后,我们就断粮了,弟弟和妹妹哇哇地哭,母亲也没有办法,陪着他们哭。幸好这个村子里的人还比较好,几个受过我们家照顾的农民偷偷将他们的口粮让给我们一些,这才渡过了难关。
1958年,台湾海峡开始炮战,天空中也不时有飞机滑过,炮声甚至整日整夜都不停。我们都以为要打仗了,但是没想到父亲回来了。父亲并没有和我们解释他为什么回来了,只是我们全家又重新搬回到城里。父亲每次回来,身上都是一股子硝烟的味道,而且慢慢地,家里的条件也好了一点,有些军人会送一些吃的过来。母亲也显得开心了很多,终于露出了笑容。我和姐姐、妹妹、弟弟才重新回到学校去上课。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坐了两年牢出来,戴罪立功,为军队做事,但是具体做什么我并不知道,到现在也都是迷。
1958年台海战争打完,我父亲带着一个勋章回来了,并展示给我们看,是一个个人二等功的证书,并有一封父亲说是保平安的信,据说是一个司令员写的。然后父亲被安排到A市的一个好像叫情报处的地方工作,早出晚归,经常见不到人,不过家里算是安定下来了。
不过我在念书的过程中,开始知道了父亲原来是为国民党服务的,而且那种强烈的爱国主义教育,开始让我逐渐对父亲有了敌对的情绪,父亲每次回来我都对父亲没有好气,我觉得为什么让我生在这样的蒋匪和地主的家庭。在学校里面也因为这个原因,不管我成绩再好,优秀学生永远和我无缘,我不能加入少先队,这让所有同学都对我很歧视。我有一个外号叫“小地主”,这个外号让我非常难受。
姐姐和父亲母亲的争吵几乎从来没有停止过,姐姐在1958年以后数次出走,并且经常说她不是父亲和母亲的女儿,要和家里断绝关系。这最后好像真的成为了事实,姐姐离开了家,再也不回来了。
我也步姐姐的后尘,开始越来越讨厌这个家庭,我甚至希望我是父亲母亲从野地里捡来的孤儿,或者是哪个贫农工人的儿子。
我这个“小地主”、坏孩子的帽子一直戴到了我1963年初中毕业。当时我16岁,我姐姐19岁,弟弟14岁,妹妹12岁。
红色的岁月就到来了。
1966年,姐姐主动揭发父亲,居然没有拉上我,而是拉上了我弟弟。
这次揭发,让父亲再次被打倒了。
一阵巨大的炮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