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确说完忽然剧烈咳嗽,蔡渭忙扶住,却摸到父亲脊背嶙峋如刀。
他仍不由道:“爹爹!这些日子被罢的……”
不过蔡确这些日子一直听到消息,谁谁谁又被罢了,多是这些年跟随自己,韩缜或章惇的党羽。
蔡确闻言笑道:“由着他们怎么说,我蔡确忠于先帝,诗稿里也绝无一字违心,由着他们这些旧党去查好了。”
说完蔡确离屋走到骡车坐下,胸口剧烈地喘息,旋即闭上了眼睛。
骡车缓缓驶离时,蔡确最后望了眼匾额上“敕造“二字。车轮碾过汴京街巷,沿途百姓指指点点。
……
南熏门门楼上,章越看着蔡确的车马离开京师。
他指尖轻叩雉堞对左右道:“我与蔡确始终相识一场。今日他离京了,来相送一场。”
陪着章越的还有苏辙,吕陶二人。
章越对二人道:“蔡确的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落井下石了。”
苏辙,吕陶都是称是。
苏辙吕陶也是旧党,但因在刘挚等面前太过倾向章越,而被赶出圈子。
苏辙闻言整了整被风吹歪的幞头:“魏公宽厚。只是刘挚等人又罢黜三十七员新党官员,连韩玉汝的族侄都未能幸免。”
“京内局面逐渐失控。”
章越心知肚明,其中有一半是自己授意孙觉、贾易、朱光庭他们弹劾的,其中就有韩缜和向七。
正好借着旧党的手清理一批人,而对新党中倾向自己的人,章越也是在暗中能保就保,实在不行也是让他们受罚,日后再召回来官复原职,如此到时候还可收获双倍的忠诚。
大体这一次对新党的清理,没有超出章越范围,以后就不用亲自动手收拾了。
章越痛心疾首地对苏辙,吕陶叹道:“我也是无可奈何,朝中弹劾不断。”
“似刘挚,王岩叟这些人,自持君子,要打压一切新党。”
“我定与他们势不两立。”
苏辙,吕陶心道,章越太顾忌自己的名声,太心慈手软了。
苏辙,吕陶这些日子被排挤孤立也很难受。别看刘挚他们言下似得势,但随着他们党同伐异日久,旧党中讨厌他们的情绪也暗暗滋生。
苏辙,吕陶此刻道:“此二人颠倒黑白,魏公有什么主张,我等一意奉行。”
“还请魏公速速出山,接受敕命主持大局。”
章越闻言徐徐道:“你们放心,太皇太后定会还世间一个公道,既是刘挚,王岩叟再三弹劾,我可谓负嫌疑在身。”
“事情没有水落石出前,不宜出仕。”
“为免朝野争论我决定避入定力寺。”
章越说到这里,目送蔡确马车远去。
……
慈寿殿后苑,高太后手持金剪修剪着一株海棠树枝。树枝不断落下,她忽而停手问道:“章越当真搬去定力寺了?“
张茂则捧着唾壶近前两步:“千真万确。韩忠彦领着百余官员在章府前站了半日,连蔡京兄弟都去了.最后章越搬入定力寺。“
“做戏罢了。“高太后剪断横斜的枝桠,“哀家倒要看看,这出'三辞三让'要演到几时。“
碎枝坠地的声响里,张茂则的嗓音压得更低:“启禀太皇太后,老奴看章越是惧了。”
“荒谬!“金剪合拢,高太后又剪下一段树枝,笑道:“他怕什么?”
“还当真如朝野议论那般,老身是利用章越收拾了蔡确,再反手收拾章越。”
“好一处借刀杀人之策,都可以排个戏给老身看了。老身没有如此高明,只问一句先帝在时,他章度之敢这般推三阻四?”
“老奴不敢揣测。”张茂则顿了顿又道,“不过老奴以为此番令章越知道畏惧,知道大宋真正主事的是何人也是好的。”
高太后道:“老身女主称制,下面大臣不服的本就不少。”
张茂则道:“正是,免得章越以为有先帝遗命,便肆无忌惮了。”
“还以为是大宋第二个韩琦。”
高太后点点头道:“这燕达不可用,这宫里统领禁军的将领要换一换。”
“这些年咱们高家在军中的将领也没了不少,幸好,我已物色了几个。”
张茂则点点头。
高太后又操弄了一会花木忽道:“老身方才说到哪了?”
“禁军将领?”
高太后道:“不是,前一句。”
张茂则道:“是章越。”
高太后道:“不错,这样吧。这些日子在坊间指名道姓非议章越的人,皇城司也抓了不少几十个,以诽谤重臣的罪名一律刺配,还他一个公道。”
“另外下旨申斥刘挚他们三人,不许他们再言章越的不是。”
“最后下一道圣旨,派人送到定力寺,老身定要章越出任侍中。”
张茂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