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停顿,才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自从我母亲过世后,我就本能地躲着我父亲。正巧,他也躲着我。那女人过门以后,他索性连家都不回了,我知道他不想浪费时间处理我和她的关系。”
“你知道吗?那个女人在人前对我可好了,可谁会想到背地里她请人扎小人、找刺客,甚至在我的茶壶里下毒。无非不过是想弄死我,自己生个胖娃娃继承我父亲的所有荣光。”
“但命运却偏偏不是权势的奴隶,我父亲常年驻守边疆,她根本没有怀上孩子的可能性。到头来,终究是个可怜的女人,常常夜里躲在院子里哭。我那时竟心软了,也许是遗传了我母亲的善良。我便决定不再与她为敌,甚至想过成全她的愿望。”
“所以我开始去干那些人们觉得最坏的事,吃喝嫖赌,一样不落。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有人写信告诉我父亲,并劝父亲为魏家的香火和门楣考虑。”
“也许我父亲想通了才踏上归程,想要以延绵子嗣为由回朗元就职,可没想到还没进朗元城就被人请进了宫。当天我就被安排离开,不到半个月,就传来我兵部尚书擅离职守,意图不轨的说辞。”
“再之后,整个魏府都被抄了,府里上上下下一百来号人全部流放。我父亲被带走前,托人带给我的最后一封信就是告诫我不要入朝为官,平平安安地终其一生。”
“直到我得知他死在流亡途中,我背着所有人悄悄站在一棵树下哭了。我知道在这世上我连最后的亲人也彻底没了。我的人生就只剩下去路,再回首也望不见来时的路了。”
面对林然这番肺腑之言,林冉彻底怔住了。
她并非惊讶于林然的真实身份,而是万万没料到林然放荡不羁的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深厚的真情。
任凭林冉再聪明,也绝料不到,林然让自己堕落的原因竟是为了成全那个想毒害自己的继母!
这一刻,在林冉心中涌动着一股惊涛飓浪,这股力量拍打着她的思绪,也撩拨着她的情感。
望着眼前形如枯槁,神色黯然的林然,忍不住伸出双手将他的一只手握在掌心,轻柔地说道“傻哥哥,你还有我们呢!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林然不觉鼻腔一阵酸楚,泪眼汪汪地瞅着林冉道“我知道,如果没有你,我怕是早就。”
林冉听到“死”的音将出,急切地伸出手去按住林然的嘴“不许胡说。唐大夫说了,你会好好的,只要。”
话还未尽,林然一把将林冉拉向自己,张开双臂将其抱在怀中,脸颊紧紧地贴在她的耳边道“我知道,你就是母亲托来世间伴我的人,否则你如何能与她如此相似。她定是怕我寻不到你,才让你和她一样,这样我就不会认错了。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吗?”
林冉的脸已红地滚烫,心中的小鹿跳地厉害,像是就要脱口而出。
她条件反射地想要推开林然,可双手正要使力却想到他已羸弱至此,又心软如泥。转而反复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一个生病的哥哥在寻求情感的寄托。
没有人知道,这是自流亡以来,林然感到最畅快地一个夜晚,哪怕他的身体极度虚弱,他的精神是愉悦之至的。
他卸下了所有的面具和心上人相见,他掏出了心底十多年的暗语,他尽情地释放着被挤压地变了形的种种情感,任由泪水肆意地流淌。
他如一团炽热的火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抱大地,他感到自己被冰封已久的身体里注入了岩浆般的热流。
这是因为她的出现,是因为她的相伴,是因为她的柔情。
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到十天,他果然就完全恢复了,虽还使不上多少气力,可见鬼的症状都已消失无踪。他感到一种死而后生的鲜活,对生活和未来的期许越发强烈起来。
林冉端着一碗刚从街上买来的豆腐脑儿朝着林然的房间走去。她一路哼着小曲,眉飞色舞的模样,时不时转上两个圈,时不时小跑一阵,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她琢磨着待会儿如何把自己买豆腐脑时听来的笑话讲给林然,推开门寻遍了屋子却不见林然踪迹,正欲搁了碗勺去外面找找,却发现圆桌上的茶壶底下压着一张纸条。
拿起一看,正是林然的笔迹无误,只见上面写道“冉儿,我多希望此生都有你伴着,可我做不到自私地只顾着自己。我想了很久,挣扎了很久,还是决定离开。我希望我的离开能还你真正清净无忧、平安喜乐的一生。”
凑近一闻,纸条上墨迹的香味犹存,林冉判断他定还没有走远。脑子里打了几个转,把纸条一揉,捏在手中就跑了出去。
林冉知道林然即便要走也一定会去冉园道别,只要尽快赶到候在那里就来得及阻止这一切。
果然不出所料,她一开园子门,就远远地忘见黄雪婉的墓前立着一个背着包袱的人影,便卯足了劲飞奔着穿过茉莉园,一把拉下那人挎在肩头的蓝布包袱。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