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保摊开手,一副“欢迎读心”的架势。
月僚不必他说,早就无声地开启了读心。现在的神保,确实是真心信守对他的承诺,可也只是现在。未来他会不会改变想法、他的后代会不会生出异心……这些都是不可控的变数。
承诺,从来都不可信。
他也从来不信。
但月僚还是收起猜疑的目光——这些都是未来之事,若是现今的灾难不处理妥当,又何来的未来。
不再被月僚那无声杀人的目光紧盯的神保松了身形,双手叠在脑后,双腿翘在桌上,把椅子当摇椅,前后晃着,仰头盯着天花板计算道:“对方有巨龙数条、魔族无数,我方魔族虽强,可数未及百,剩下一个妖王、一个人皇,却还要分神护着自己的子民……”
神保越算,脸色越差,不禁咂嘴道:“啧啧啧,就算把这世上所有的生灵都算成战力,和对面比起来,也是天壤之别。”
神保说得难听,却是问题的根源。更为糟糕的是,月僚前些日子,亲自动手杀了一条龙。这等同于吹响了大战的号角,这场龙、妖、魔、人的战争,从那天起就已经正式开打了。
现在只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而他们没有取胜的可能。
地表生灵的力量还不够强大,想要壮大,需要时间……
“看来……只能用那个办法了。”月僚沉吟道,一脸平静。
他虽淡然,可却像在其余二位心上砸了一块巨石。山神早有准备,还算稳得住,神保却像受了什么刺激,险些从椅子上翻下来。
但他毕竟是一方之主,不过片刻,便理解了事情的重大。
这已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与弟弟争斗上千年,几乎已经忘记了为何要相争,魔族是不是天下第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在他们相争的这段时间里,世界在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毁灭的路途。神保有一种预感——他们正处于一个临界点,他、他们做的任何决定,都会改变未来的走向。
现在的他,早已不是为了权力地位而战,他早已脱身出来,为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东西而战。
可他那傻弟弟,到了如今仍在兴致勃勃地往高塔上爬,全然没有发觉,地面已经崩裂,就在坍塌的边缘。
“只能如此了吗……”神保叹息着,目光怅然。
“是。”月僚颔首。
“苦了我那帮小辈了……”
“没关系。”月僚的语气难得柔和,“一万年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神保清楚,所以只是感慨。若是他不认可,当初便不会答应与月僚的合作。
这边神保在哀叹,月僚却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山神——这个计划,他、神保、山神,缺一不可,各有牺牲,山神明明身在其中,却平静得宛如置身事外。
果然是天下第一大妖啊……月僚不禁这样感慨道。
这明明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实,他很意外,自己到今天才发现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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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之内,灵之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幔帐随微风轻轻飘荡,像极了月僚的银白色长发。
月僚白天出的门,现在天已经黑了。
怎么还不回来……
灵之一翻身坐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去了何处,可若要回来,总会踏进这个村子的。
等不及的灵之凝聚妖法于双眼双耳之上,月白妖力乍现,把她的视力听觉强化了数百倍,现在的她睁眼便能看到方圆百里内所有的景象,墙壁对她而言如同无物。她的耳朵微微一动,便能听到百家千语。
她直直看到村口,没有月僚的身影,看来还早。
灵之失望地想要解除妖法时,却被一个声音吸引了过去,她眼神流转,定格到了对街的一户人家。
那是一对父子,父亲正哄着孩子睡觉。
吸引了她的声音便是那父亲讲故事的声音,那声音、那语调,像极了在山上给自己讲故事的月僚……
他们管这个叫睡前故事。
灵之微微噘嘴:难道月僚当初是把她当女儿一样哄吗?嘴里叫着神女、叫着姑娘的,却完全把她当个孩子嘛。
灵之“哼”地一声,却还是安安静静地偷偷听完那个父亲为他的孩子编的故事。
很美好。
与现实完全不同。
虽然她才出山几天,可她也知道,没有一个碗会自动生出钱财,也没有一个缸会自己生出粮食……大人们为什么喜欢编织些虚假的故事来欺骗自己的孩子呢?
虚假比真实更美好……她记得月僚曾经这么说过。
看来人们宁愿生活在虚假的美好中,也不愿面对残酷的现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