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妄念城到北原,路途遥远,不知几千万里。魂车风驰电掣的速度,也赶了好些时候。姬姚在路上睡了两觉,落地就分不清就分不清白天晚上。
那顿蒸蛋卷,也不知道吃的是早饭、晚饭、晌午,还是夜宵。
望着慢慢长夜里的人声鼎沸,像绵长柔软的梦,不夜,不休。时间与长街同流,蜿蜒远行,仿佛再往前走六千年,也是这样繁花似锦。
姬姚沉浸在半梦半醒的错觉里,似乎真想在这里砌冰砖盖栋楼,拽着步六孤鹿一起住下来……
“不知白天黑夜的醉生梦死。”
阿兰声音很轻,话却字字如洪钟,震得姬姚脑袋里嗡的一声,美梦碎了一地。
“嘶……”姬姚肘在桌上,摁着太阳穴,偏头痛。梦碎得太急了,溅了满脑子碎渣,刺得他脑仁儿生痛。“我说,你那销魂楼……”不就是“不知白天黑夜的醉生梦死”之典范吗?
他忽然一顿,说不下去了。销魂楼是个醉生梦死的地方,醉生梦死里每天上演的都是弱肉强食的戏码。在妄念城,鬼吃鬼源于献祭,也是他们的生存法则。阿兰那里更不得管,管谁看戏秀宝贝被偷了三魂七魄,谁又坑蒙拐骗吃了别的鬼,只要付够房费、茶钱,别动老板的人,大可明目张胆的开门出店。
醉生梦死里的生死大战,阿兰最清楚不过。
孤竹是妖国,即便锅里沸腾得像座山外秦淮,也仰仗釜底的“妖孽”柴火。真将釜底的柴火抽了,还叫妖国?
步六孤鹿点头笑了一下,赞成阿兰的说法。
姬姚吃的暖融融的胃,翛地又凉了,一阵阴沉沉的冷气沉入丹田,沿着经络血脉游走进四肢百骸。他忍不住一个寒噤,颤栗起来,身上裹的狐裘也不暖和了。原来,驸马爷暖暖的宠溺,并不是宠着他吃蒸蛋卷的,是要当场撕破面具,让他醒瞌睡的。
这小子,果然发糖就没好事。
“时辰不早了,见见孤竹王去。”阿兰取一小锭金子压在桌上,先起身走了。
姬姚瞪着那枚金锭子,眼睛都直了。心道:“你们都这么有钱的吗?三五样小菜,随手发一枚金锭子的小费,在这里住一宿,不得把我卖了?”
阿兰压在桌上那枚金锭子,蚕豆那么大,比起驸马爷砸他怀里那一锭,就是个掰下来的一个缺角。买两份蒸蛋卷,再点三五样小菜,那金子黄橙橙的分量,却是也是天价。
姬姚心尖儿上抽两下,肉疼。他忍不住从怀里摸了个银的,想把那金的换回来。
说实话,那个时代,吃个饭、喝个茶,给二千银锭子都是高价,金子这样的稀罕货,寻常百姓见都少见。路途遥远,鬼知道会不会走路回家用脚丫,管他谁的金子,都得省着用。
“这败家小哥哥,没过过穷苦日子,有钱随便糟蹋……”姬姚嚷嚷着,银锭子放下去,金锭子还没捞着,就步六孤鹿托住胳膊,轻飘飘的将他整个人都托了起来。他迎面挂着甜笑:“钱财落地沾灰,不要了。”
姬姚:“……”
你说的是糍粑吗?
步六孤鹿扣住姬姚手腕,将他拖走。
姚金子没捞回来,又陪了银子,肉痛痛到肌无力,跟在步六孤鹿身后,被他拽得踉踉跄跄的,像个残废。他一路跌跌撞撞的被拽下楼去,一路嚷嚷:“步六孤鹿,你把我当在这里吧,我觉得这里银子、金子都挺好赚的……”
终于离了那家高大上的餐馆,阿兰还取笑他:“你这样的小宝贝,这里稀罕你的人多得很,只怕你留下来,也是‘有命挣钱,没命花钱’的果。”
姬姚:“……”
这家伙在说什么?
步六孤鹿怕他想多,勉强解释一下:“这地界,规矩不一样。你若喜欢,回去我补你个大的。”
都这样说了,姬姚还能怎样,只能假装金银财宝都是身外之物。
孤竹国都的街正是蜿蜒漫长,仿佛能走到天边。走了好久才走到尽头,大街两侧剩了几座稀稀落落的商铺。再走一走,那些铺子好像散开了,一点一点拢着橘色灯火的冰屋子,散布在星夜底下,冰雕玉琢的,温暖又唯美。
到了这里,冰砖铺地的长街没了。地上绵了一层松软的雪,不深,莫约三寸来厚,深处的雪都冻硬了。
“哎哟!”一个不留神,姬姚在松软的雪地上,踩到几颗石子,有一颗还张角似的形状不规则。他抬起脚,埋头一瞅,仿佛是几粒菩提子,还有颗金的……貔貅。
“咦,阿兰……”你腕上的珠子断线儿了。姬姚矮身想要捡起来,腰还没弯下去,就被步六孤鹿扶了起来。他意味深长地一笑:“买路钱,别管。”
姬姚木木然回望步六孤鹿一眼,心都要滴血了。他心道:“妖魔鬼怪的世界,真是牛逼!还要买路钱……”
这天下一双的一对儿小哥哥,一个比一个有钱。没事儿就丢金锭子,眼睛都不眨一下。教他这穷酸“秀才”,以后怎么